第(1/3)页 长发冰凉顺滑, 似若流水,漫过指缝和掌心,像鹅毛飘落心坎, 有点发痒。 谢重姒仗着立于身后, 宣珏无法看到她的神色,目光开始到处乱瞄。 白襟束领下,肌肤如玉,从她这个角度,只隐约能见到,一线锁骨精致地收于衣领之内。 她忽然想起, 很久以前,她也是这般给他梳头。 推算来应是太元八年, 他们刚成婚一载。 是个冬日, 宣珏秋末病了一场, 彼时大病初愈,午后阳光斜照进公主府的庭院回廊。 他在长廊侧缘跪坐对弈,下的是昔岁的棋谱残局,迟迟未落子。 冬阳不明艳, 微末淡光甚至比不上火炉来得暖,有仆人轻声劝他回屋,宣珏咳嗽了声, 置若罔闻。 下人们无奈, 怕驸马病情稍有起色, 又感染风寒,只能请来谢重姒。 谢重姒沿着九曲回廊走来时,就看到宣珏融于暖阳下。 是的,她第一个念头是“融”, 冰雪消融,那坐在羊毛软垫上的人,像是冰雕雪琢,清冷而脆弱。 一不留神,就要消失了。 她心底涌现出无法抑制的惶恐,走上前去,在他面前坐下,伸手覆住他冰凉的指尖,将棋子拿走,半是撒娇:“离玉,外头还是有风,进屋吧。想晒太阳的话,让木匠将东南面掏空,安上琉璃好不好?” 宣珏垂眸,抽回手,道:“让我把这一局下完吧。” 算是拒绝。 谢重姒也收回手,担忧地轻蹙眉梢,静静地看着他。 离玉前阵子病得天昏地暗,太医都摇头叹气,认为是神仙难救的地步,说他有心结。 心结——谢重姒大概能猜到是什么。 无非是望都那群闲人碎嘴子,颠三倒四地编排宣珏。 “以色侍人,容貌之好。” “能活下来,全靠被尔玉公主看上,运气实属不错。” “满腹经纶,无用武之地,可不可惜。” 驸马不得领官职,是不成文的规矩。 当然,若是帝王喜爱,这规矩形同虚设,照样可以加官封爵。 但很明显,谢策道并不如何喜欢宣珏。 也放任流言蜚语将他逼至角落。 谢重姒训斥了这些闲言碎语,但她不可能禁止别人开口说话,更管不住别人的想法神情。 谢重姒干脆就让宣珏能不外出,便不外出,宫宴聚集,她也懒得去。 更有好事者,屡次三番试探挑拨,最严重的一次,就是在初秋时,有人完全没把她和个逆臣之后的姻缘当回事,以为她将人关在府里,就是金屋藏娇图个新鲜。 给她赠了两名面首,说是江南清倌名伶,容貌好歌喉也好的两个少年郎。 当时她正去皇陵祭祖,在外三天,回来时听下人禀报,简直炸了! 谁管的事?把人收进府还不算,还让他俩去宣珏面前晃悠?! 因为这事,谢重姒大发雷霆,公主府撤换了一批下人和管事,两个面首原封送回。 送人来此的氏族官员,也被她死盯从政纰漏,找出不小的差错,给削官贬职了。 也因为这事,所有人看到尔玉殿下的强硬态度,嘈杂的议论微妙地一顿,转而由明面改为暗地。 但宣珏……宣珏还是因为这事,病倒了。 久病刚好,又在这吹风受冻,谢重姒无奈又心疼,试探着道:“……我陪你下?” 宣珏还是摇头,指骨泛着冷紫,谢重姒只好随他,将捧着的汤婆子放入他怀中,又走到他身后,同样跪坐下来,道:“那你下吧,我给你梳个头。” 病刚好,也不需要出府,宣珏合衣而坐,裹了轻裘,松软的皮毛盖住他,而他未束的长发也披散着,盖住雪白的狐裘。 这次他没拒绝,谢重姒便对下人使了个眼色,立刻有人捧来象牙梳和发冠。 谢重姒养尊处优,但手指很是灵活,开始还有些生涩,不出片刻,就照葫芦画瓢,束了个完美的发冠。 青玉发冠一衬,宣珏侧脸更白了,像是捧在暖阳下逐渐消融的雪。 于是谢重姒心头一跳,由满意变得不满,打散了,打算换个发冠重来。 宣珏却落下了最后一枚子,然后回过头来看了一眼,神情里有点她看不懂的压抑,叹了口气:“殿下,莫玩了。” 说的应当是别把他的长发当作玩具,玩个不停,可谢重姒眼皮跳了跳,有种诡异的感觉—— 离玉怕不是听了别的流言蜚语? 可……宣家之事,她理应消抹干净,无人会冒死告之啊。 谢重姒心乱如麻,嘟囔了句:“我没玩儿啊,很认真的。” 那捧发在她掌心,水一般,一不留神就流淌而下,散作三千愁绪。 正如谢重姒此刻内心。 第(1/3)页